青瓷

【冰九情人节24h-2:00】芦叶满汀州

※现代AU

【一】
洛冰河讨厌情人节。

或者说，他讨厌情人节那天，围在沈清秋身边的莺莺燕燕。

再刻板严厉的校规也挡不住情人节那浪漫热烈的气氛。疯长的玫瑰花越过了学校的围栏，洋洋洒洒地开满了沈清秋的办公桌。

冬日午后的暖阳蒸腾着浓郁的花香，那气味甜得让人发腻。洛冰河屏住呼吸，低着头慢慢整着办公桌上的作业本。几绺额发垂下，挡住了他的视线。

沈清秋正在与魅音闲聊。

其实也算不得闲聊。基本上是魅音风情万种地与沈清秋调笑，沈清秋嗯嗯啊啊敷衍着。

窗外微黄的阳光透到沈清秋的脸上，那冷硬的脸部线条竟显得柔和了不少。沈清秋此时的心情无疑是愉悦的。而这样的愉悦洛冰河从未有幸享受到。

沈清秋待他，从来都是高高在上，颐指气使，眼神不屑得仿佛在看低微到尘埃里的蝼蚁。

沈清秋一直看不上他。他知道的。

手中动作微顿。

妒意在胸腔里默默滋长。

一时间，全班口中性子最软糯的洛冰河，心中骤然腾起一股暴虐的欲望。

想把桌上的玫瑰烧为灰烬。

想把围在沈清秋身边的人尽数赶走。

想把沈清秋按在办公桌上，吻他，大声表白他的心意。

但这种想法固然显得可笑。

洛冰河的占有欲从来力不从心，求而不得的现状更是把他的妄想衬得荒唐。他艰难地在玫瑰花海里呼吸着，强迫着将自己一颗跃动不止的心慢慢归位。

沈清秋不是你能喜欢的。

洛冰河这样告诫自己。

洛冰河在回家的路上，碰到了个沿路叫卖玫瑰花的小姑娘。

天已经很晚了，又冷。街上的风毫无遮掩地刮过来，是要寒到人骨子里去的。

小姑娘显然被冻得厉害，但并不打算放弃这一天卖花的最好时机。她热切地问洛冰河：“要买花吗？”

洛冰河看了一眼她身前灿烈的玫瑰，不作声。

小姑娘并不放弃，坚持道：“买一朵送给喜欢的人呀。今天是情人节呢。”

神使鬼差的，洛冰河点点头，说：“好。”

小姑娘立刻递上一支玫瑰，又麻利地收好了钱。她笑着祝福道：“祝您情人节快乐！”

洛冰河近乎有些呆愣地捏着那支玫瑰。

他想，我买玫瑰，是要送谁呢？

总归不可能是沈清秋。

路灯静静地亮在道路两旁，有些浑浊的白光照亮了周边一块不大的地方。洛冰河站在灯下，寒风卷着他的衣角。

风总归是大了些。细弱的玫瑰花枝托不住摇摇欲坠的花冠，一些艳红的花瓣眨眼间便被风带进了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。

一支饱满的花霎时缩水了一半。

洛冰河细细看着手中的玫瑰。花在昏暗中显出极为黯淡的色泽，形状也因花瓣的掉落而不自然。

远远比不上沈清秋桌上那一捧热辣辣的红玫瑰。

【二】

洛冰河以为他可以将这份情感埋于心底。奈何造化弄人，终在高三时曝光于人前。

那日是高三这年情人节的前夕。

洛冰河看着即将升温的校园，一股热流在心间流转，他拿起笔，在纸上写下几行文字。

都是写给沈清秋的。是他心底最难以启齿的，难掩且难言的爱意。

“阿洛！”

洛冰河一惊，迅速拿书盖上了纸。他勉强地笑着，抵着书的指尖微微颤抖。

他以尽量平静地口吻问宁婴婴：“有事么？”

宁婴婴压根儿没注意到洛冰河的异常，少女的脸颊因激动和羞涩而泛红。她缠住洛冰河的胳膊，将他往教室外拖：“你跟我过来一下……我有话要跟你说！”

洛冰河站起身。跟着宁婴婴离开前，他又不放心地正了正那本盖着他的秘密的书。

明帆一脸挑衅地拦在洛冰河的面前，手中捏着那张沾染着他爱欲的纸，高高举起。

洛冰河的脸立刻白了。

都说初识情爱，难尝酸涩，洛冰河也一样。尽管爱不能言，但这份简单而纯粹的爱恋，让他仅仅只是想想便能在心间染上炙热的温度。

可此时，洛冰河的心已是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。

明帆嗤笑道：“洛冰河，你也真是不要脸。平日看你安安静静的我还真以为你有多乖顺，结果居然是这么一个东西。”

宁婴婴跟在洛冰河身后，听到这话不高兴了：“你怎么能这么说阿洛？”

明帆道：“婴婴，你以后别和他这么亲近。这个龌龊东西，成日肖想着沈老师呢。”

三人就挤在教室门口，明帆这一句话顿时引来了全班的瞩目。

洛冰河低头，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。一双冰冷的手紧握成拳，不住地发着颤。

全班在议论什么，明帆在嘲讽什么，宁婴婴在辩解什么，他都听不到了。

他满心想的都是沈清秋。

瞒了整整三年的肮脏心思，最终还是被沈清秋知晓了。

【三】

这件事情闹得很大。洛冰河被叫去政教处前，沈清秋竟率先找上了洛冰河。

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洛冰河和沈清秋两个人，静得让人心慌。

洛冰河局促地低头道：“沈老师……”

沈清秋看着他，冷冰冰的眼睛里带着丝刻薄，他慢条斯理地问：“洛冰河，听他们说，你喜欢我，嗯？”

“不……”洛冰河的声音低若蚊蝇，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清秋，又立刻低下。

他不知道怎么辩解。而沈清秋又根本不想听。

沈清秋凉丝丝地笑了：“你喜欢我什么？”

洛冰河嗫嚅道：“我……”

我喜欢他什么？

洛冰河记得初见沈清秋时，那人一身挺拔的衬衣，干净又清冷。他的嘴角总是抿着，不肯轻易放松。

他从那时便被沈清秋迷上了，他想，沈清秋那两瓣温软的唇要是能往上提一提，露在脸上的，该是一个怎样温暖的笑容。

可是当洛冰河记起沈清秋那张从来寡淡的面容，他的心开始动摇了。

沈清秋继续道：“你是喜欢我每日骂你，动辄罚你，还是我任你被明帆他们一群人欺负？”

“洛冰河，你还真是贱到骨子里去了。”

“小畜生。”

洛冰河的眼眶红了。

耳边轰鸣一片。三年来他所受的委屈就这样被眼前的人轻描淡写地提起，他对上沈清秋的目光，后者的眼睛极为冷淡，漠然注视着呼吸骤然急促的洛冰河。

那人是十成十的不在乎。哪怕自己一颗火热的心千创万孔，归于死寂。

洛冰河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名为恨的东西。

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，声音不响，但足以打破两人间的凝然。

沈清秋仍提着唇角，挂着他那抹蔑然的笑。他对门外道：“进。”

门被打开。进来的人是岳清源，这个学校的校长。

洛冰河低低向岳清源道了声好。

岳清源冲他一点头，转身去看沈清秋：“小九……”

沈清秋不耐地皱起眉。他抬起下巴指指洛冰河，打断了岳清源的话：“人在这里，你尽快处分了吧。没事的话我去上课了。”

说完抬脚便走。到了门口，沈清秋又忽然回头。只一句话，击碎了洛冰河心底所有美好的期望。

他对岳清源说：“我不是很想再在学校里看到他。”

于是洛冰河在高三那一年的情人节，顶着众人恶意的嘲讽，鄙夷的眼神，离开了学校。

【四】

五年不过是须臾间。

洛冰河用五年的摸爬滚打站上了高位，亦是用这五年将沈清秋恨了个透彻。

他去查了沈清秋的过往，发现曾经心中的天神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。

他又用手段将沈清秋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痛快。

洛冰河心情极好，即便是严寒的晚间下着大雪，他也很舒服。

他步履轻快地走过一个拐角，进入一条有些昏暗的小路。两个人挡在了他的前面。

一个买玫瑰花的小姑娘，笑着将手中最后一支玫瑰递给一个少年，祝福道：“祝您情人节快乐！”

洛冰河怔了一下。

小姑娘注意到他：“您是想买花吗？抱歉先生，我的花卖光了。”

洛冰河道：“没事。”

小姑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摊，很快地离开了。她原先站着的地方，零零星星地洒着几瓣玫瑰花瓣。鲜红的颜色映在白雪里，说不出的凄艳。

又一年的情人节……

洛冰河盯着那花瓣看了许久。半晌，他重重地踏过雪地中的残红。

零落成泥碾作尘。

碎了花瓣，碎了人心。

他向黑暗里走去，背对着那个在灯光下细细抚摸玫瑰的少年。没有人在路的尽头等他献上一支花，他只能独自地，默默地，走到无迹可寻的岁月尽头。